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观世俗之飘忽 鉴存亡于宇宙设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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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太宗李世民作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代明君,不但武功显赫,文治亦可观。他一生戎马又留心文史,日理万机而钟情文翰,在东征西讨、一统天下的硝烟中,创作了大量真情实性的诗文和辞赋。其作品的基调,固然多为创业的慷慨、雄主的奋发,如:“昔年怀壮志,提戈初仗节。心随朗日高,志与秋霜洁。”(《经破薛举战地》)“慨然抚长剑,济世莫邀名。星旗纷电举,日羽肃天行。”(《还陕述怀》)亦不乏吟风弄月、赏心悦性,乃至低沉、惆怅、伤感的作品。晚年所写的《感旧赋》,就是这种“怀壮龄之慷慨,抚虚躬而自伤”的代表作,了这位创业雄主的另一番胸襟和心境。
《感旧赋》的创作缘由,序文中有所交代:“余将问罪东夷,言过洛邑。聊因暇景,散虑郊畿。流盼城阙之间,睹弱龄游观之所……感时怀旧,抚辔忘归。握笔叙情,赋之云尔。”所谓“问罪东夷,言过洛邑”,考之《旧唐书?太宗纪下》:“(十八年)十一月壬寅,车驾至洛阳宫。……发天下甲士,召募十万,并趋平壤,以伐高丽。”可知是贞观十八年(644)冬日率军东征高丽,路过洛阳故宫时所作。全赋除序文外,大致可分四个段落:首段承接序文,叙述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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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率军途经洛阳,“时观兵于九伐,聊息驾于三川”,并“登临原隰,怅望郊廛”,遍览少时游践的情景。次段触景忆旧,追溯自己在隋末丧乱中“遂收袂而电举,乃奋衣而云翔”,起兵扫平六合,建立大唐基业的往事。第三段颇为奇特,宕开笔墨,大发一通“观世俗之飘忽,鉴存亡于宇宙”的议论,反复咏叹“岂独人之易新,故在物而难旧”的感喟。末段又回到现实,呼应首段:“于是停舆郊郭,极眺山川。”但写景中又织入神话传说和历史联想:“仰烟霞兮思子晋,俯浩汗兮想张骞。”最后在“对落景之苍茫,听寒风之萧瑟”的苍凉氛围中作结:“扣沉思而多端,寄翰墨而何述!”就艺术表现技巧而言,《感旧赋》的构思布局独具匠心,眼前景和心中情融合,山川自然与往事追忆交织,现实与历史、想象与憧憬浑然一体,即景写事,夹叙夹议,议中有景,景中含情,思路跳跃有序,章法灵活多变;加之用典浅近妥帖、语言朴实典雅,实不愧为唐太宗的赋作,甚至是整个唐赋中的精品佳构。此为学界共识,无须赘论。然而,唐太宗在赋中所见、所忆、所思、所感、所叹的中心意旨是什么呢?却是值得认真琢磨、玩味的。有人顾名思义,认为既曰“感旧”,无非是故地重游,览物起情,表达一下对“壮龄之慷慨”的深情怀念,显示一下“烈士暮年,壮心未已”的奋斗精神。又有人从赋中拈出“惟在德而为故,实弃道而难全”二句,认为意在倡导“德政”、“王道”,体现了“忧世不治”的积极思想(吴云等《唐太宗集》)。凡此种种,似乎都脱离了作品的文本实际和情感倾向,没有跳出传统的社会政治学批评模式,有溢美之嫌。须知,“感旧”不同于“怀旧”,作者之意在“感”而非“旧”,即要从“旧”中获得新的启示和感悟。所以,其笔下旧的城郭、山川、草木、落景、寒风等,已经消融、化解为“感”的一种艺术意象,一种情感寄托,一种内心体验,亦真亦幻,若实若虚,不宜简单化地比附和政治图解的。明乎此,以“感”为审视点,不难发现《感旧赋》真正的“赋眼”或“警策”,在于中间承上启下的一联:“观世俗之飘忽,鉴存亡于宇宙”——看透了社会人生的变幻莫测,洞察了宇宙造化的生生死死。显然,这是一个久经沙场厮杀、阅尽世情百态的开明君主,在迈入“虚躬”(衰老之躯)之暮年的内心自省和人生感悟。唐太宗带着追忆与伤感、自豪与无奈、期待与焦灼,在洛阳的落日和寒风中叹息时光的流逝、岁月的无情、人生的短促,进而从审美观照和哲理思辨层面,对久久困扰人类心灵的世道诡异、命运多变,以及宇宙和生命的底蕴、价值、奥秘,进行严峻而深沉的反省、思索和探求。简言之,这是一个英雄暮年的人生醒悟,一种包容着“心事浩茫连广宇”的生命意识。
论文贵在“知人论世”。《感旧赋》的创作背景告诉我们,唐太宗所谓的“问罪东夷”,其实是一场勉为其难、前途未卜的战争。隋唐之际,中原王朝与“东夷”即朝鲜半岛上的高丽,曾发生过多次冲突与战争,由于“辽东道远,粮运艰阻,东夷善守城,攻之不可猝下”(《资治通鉴》卷一九七),大多败退而归。早如隋炀帝以百万大军三征高丽而败北,并导致“人贫国败”。唐太宗也深知其中的利害,多次说过:“山东凋弊,吾未忍言用兵也。”(《资治通鉴》卷一九六)到了贞观十七年(643),朝鲜半岛的高丽、百济、新罗三国之间发生战乱,而高丽的泉盖苏文一再拒绝唐朝使节“各宜戢兵”的劝告,也不惧“明年发兵击尔国矣”的威胁(《资治通鉴》卷一九七),大大伤害了唐太宗的自尊心。出于帝王的颜面尊严,也带着点意气用事,唐太宗便贸然决定“问罪东夷”。对此,朝廷不少清醒、正直的大臣曾屡加谏阻,如房玄龄说:“隋主三征,人贫国败,实此之由,望陛下详察。”褚遂良说:“今闻陛下将伐高丽,意皆荧惑……若至于此,安危难测。”(均见《贞观政要?征伐》)——他们的谏阻虽然无用,但战争的结局确如他们预感的那样,以损兵折将而败退。由此可知,唐太宗是带着固执、侥倖又忐忑、惶恐的心态,踏上“问罪东夷”之路的。到了洛阳,登临昔日山川,游览少时旧迹,不禁思绪万千,百感交集。这里,曾是青年李世民与军阀王世充殊死决战的场所,也是他名震天下、奠定王业的地方。而今重返旧战场,唐太宗的心情是复杂而矛盾的,赋序以低沉、委婉的笔调作了透露:“风云如故,卉木维新。少壮不留,忽焉白首。追思曩日,缅成异世。”真是时光荏苒,风霜如刀,从“少壮”到“白首”恍若梦境!他在岁暮的寒风中有点清醒、冷静了,内心深处也涌现一连串疑问:为什么在“白首”的人生暮年还要再打一场劳民伤财的大战?而战争是胜是败?是安是危?自己的一世英名是否毁于一旦?年迈体衰的唐太宗对自己不听劝谏、一意孤行,似乎有所反省和悔意了,只是箭在弦上,难以回头了。于是,他强打精神,在赋中对自己引以为傲的过去,作了一番深情回顾:
属隋季之分崩,遇中原之丧乱。濯龙变为污池,平乐化为京观。天地兮厌黩,人神兮愤惋。遂收袂而电举,乃奋衣而云翔。据三秦兮凤踌,出九谷兮龙骧。挥宝剑之虹彩,回雕戈于日光。扫欃兮定六合,廓氛沴兮静八荒。这就是年轻的李世民,何等神勇,何等壮烈,何等慷慨!当年“定六合”、“静八荒”代表社会方向,合乎民意期待,他所攻无敌,无坚不摧,荣登帝位。但事过境迁,今非昔比,岁月不饶人,在“忽焉白首”的暮年,自己还有当年的勇决、魄力和明断吗?还有能力和必要再发动一场安危难测的大战、恶战吗?人不能沉湎、陶醉于过去,而要承认、正视青春不再、衰老降身的现实。所以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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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段表面上气势高昂的文字,骨子里带着迷茫、无奈、不安,带着战争的惨烈和的记忆,其用意也非激励自己的战斗热情和胜利信念,而是抚慰、宽解伤感、惆怅、低落的心灵。何以见得?且看赋中紧接着的回应:
营余故柳,垒有残墙。怀壮龄之慷慨,抚虚躬而自伤。
“壮龄”与“虚躬”的对照,“慷慨”与“自伤”的反差,多么鲜明、强烈而悲凉!这令人想起陶渊明的《杂诗》:“忆我少壮时,无乐自欣豫。猛志逸四海,骞翮思远翥。荏苒岁月颓,此心稍已去。”两者何其相似!“壮龄”已随时光荏苒而悄然消逝,“慷慨”也被风吹雨打去,何处还有“挥宝剑”、“回雕戈”的战斗?“虚躬”之躯本是享受人生、颐养天年的时候了。可悲的是,既为帝王却身不由己,不得不再次踏上征途,面对昔日的“故柳”、“残墙”,怎能不黯然神伤!战争是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,他要静下心来好好反省一下战争的成败得失,思索一下人生的终极目标,探求一下生命的存在价值。于是,横空出笔,跳出洛阳旧战场的一景一物,也忘却下一场战争的是是非非,铺写下一段全赋最关键、最耐人寻味的赋文:
观世俗之飘忽,鉴存亡于宇宙。林何春而不花?花非故年之秀;水何日而不波?波非昔年之溜。岂独人之易新,故在物而难旧。岁月运兮寒复暑,日月流兮夜还昼。信造化之常经,孰圣贤之可救?
这是一段含景寓情的形象化议论,与“问罪东夷”没有关系,也与前面“慷慨”的氛围迥异,却揭示了“感旧”的真正用心和哲理意涵的实质。唐太宗着意渲染和表达的,就是对时光流逝的敏感,对世道变幻的无奈,对人生无常的叹息。也许见识了太多的争斗厮杀、生死离别,面对永恒的宇宙时空,他真切感受了人之生命的短促、孤独、渺小!林中花开花谢,水中波起波落,以及日出月升、寒去暑来,这些人们司空见惯的自然现象,在这里都成生命凋零、变化、衰亡的象征;而且,这不仅是个体生命的悲哀,更是世道人生和宇宙造化新陈代谢的必然法则,纵然贵为帝王,崇为圣贤,也无法回避、遏止和改变!“壮龄”的李世民或许只知道“慷慨”,“虚躬”的唐太宗终于体味了“人生若尘露,天道邈悠悠”!有了这层敬畏和感悟,他的心态变得淡泊、恬静了,赋的最后部分也写得平和、超然了:“聊凭轼而静虑,怀古人而怅焉。”唐太宗要“静虑”什么呢?一是冷眼省察洛阳城内一次又一次的“兴亡兮代袭,隆替兮相沿”——世俗社会喧嚣而浮躁,人们受一己的驱使,勾心斗角,争权夺利,改朝换代,其兴也勃焉,其亡也忽焉,到头来你方唱罢我登场,一个王朝一场梦!二是仰望天空,思古鉴今:“仰烟霞兮思子晋,俯浩汗兮想张骞。叹高踪之靡觌,嘉令誉之空传”——不论是传说中升天成仙的王子晋,还是历史上出使西域的张骞,他们“靡觌”(遥不可见)的“高踪”,“空传”(徒有虚名)的“令誉”,全都悄然消失在茫茫烟霞、浩浩宇宙中了。人生在世,就是要想得开,放得下,不能回避岁月的无情和生命的无常,又淡化生命消亡的恐惧和哀伤,期待生命的薪火相传,摆脱长生不老的虚妄,拒绝名利的诱惑,净化心灵,顺应自然,天人合一,实现生命的自我慰藉和超越。自从这次“问罪东夷”之后,唐太宗彻底结束了自己的戎马生涯,并在生命的最后几年,与取经归来的玄奘法师交往甚密,潜心研修佛学,或许可作印证吧?
《感旧赋》由洛阳的“节物同于前载,欢忧殊于曩日”引发人生的感悟,进而从宇宙造化的高度,对生命的欢乐与忧伤进行严峻的哲理思考,这并不奇怪或偶然。早在汉魏时期,伴随着“人的觉醒”(李泽厚《美的历程》),感叹和反思生命的题材就在文学创作中大量出现了,如《古诗十九首》:“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”、“人生寄一世,奄忽若飘尘”、“生年不满百,常怀千岁忧”等。又如曹植《送应氏》:“天地无终极,人命若朝露。”孔融《杂诗》:“人生有何常,但患年岁暮。”蔡琰《悲愤诗》:“人生几何时,怀忧终年岁。”等等。正是这种对人的生命的重视、忧惧、沉思,体现了“文学的自觉时代”(鲁迅《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》)。唐太宗的《感旧赋》,可以说是这种社会心理和创作氛围熏陶、感染下的产物。当然,作为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,毕竟不同于怀才不遇、抱志莫伸、生活落魄的汉魏文人。如果说汉魏文人的生命意识是“直觉”型——对自然生命的存在与衰亡怀着一种直觉的、本能的、感性的反应,着眼点为及时追求和尽情享受短暂的生命欢愉;唐太宗则是“英雄迟暮”型,其根柢在于澄清天下、时不我待的政治紧迫感和焦虑感,渗透着生命的呵护和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。所以,《感旧赋》对宇宙、社会、战争、人生、命运的沉思和咏叹,是经过心灵的精细过滤和历史沉淀的一种内省感悟,超越了个人生存的浅薄和功利目的,富含哲学层面的升腾力和涵盖力的。因此,读者在吟诵之间感受的不是虚无、消极、颓唐,而是伤感中蕴含坚毅,悲怆中浸润旷脱,具有广泛启迪、长久回味的艺术魅力和美学价值。
(作者单位:江苏教育出版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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